“明天就走。不，今晚就走！”
狭小的室内，一个人慷慨激昂地说。
仔细看的话，房间并不算狭小，中央有一张大圆桌，窗户一侧放着沙发，另一侧的角落里有一架白色三角钢琴。黑色天鹅绒窗帘被拉起，室内十分昏暗，只有相对的两边墙上两盏黄铜壁灯闪烁。
显得狭小是因为这里挤满了人。沙发上，圆桌边的椅子上，甚至桌子上也都坐着人。背对窗户，面对大门的是一身黑袍、有着冰蓝色眼睛的魔法师，他面前摆着一只水晶球。
与他隔了两个人是魔法师艾尔。刚才的话正是他说的。
“是时候转移了。”伊卡诺身边一名短发，有着小羊角胡的中年男人说，“再在这里呆下去也得不到什么。何况这个据点已经非常不安全。”
伊卡诺望着水晶球。
萨尔维吉斯的魔法师聚会，这很可能是最后一次。原本禁令只是针对自由魔法师，那些依附于贵族的魔法师依然可以拥有地位和财富，活得不错。而贵族身份也为他们提供了很好的遮掩，便于——例如——帮助那些自由魔法师。
但新年过后，禁令跟着更新。遭到打击的不仅是自由魔法师，连贵族也不能像雇佣管家那样轻易地雇佣魔法师了。贵族雇佣魔法师必须经过严格的审核和手续，且只能通过官方机构雇佣。而魔法师也必须具备兰底斯认证的证明，才能注册入官方机构的名册。
于是，一切有关魔法的事宜都要经过兰底斯之手。如果仅仅是注册，记录档案还好，但记录在档的魔法师必须与王城签订契约，宣誓无论何时何地，在他们所效忠的领主之上，必须先效忠于王城。
那契约不是一纸空谈，是血结的契，能够束缚魔法师的能力。
“这不就和卖身给兰底斯的骑士一样吗。”伊万评价。
他们不会这么做。但不结成契约，就意味着他们不能再在贵族的府邸服务，也就意味着他们成为了自由魔法师，也意味着萨尔维吉斯，不，是整个兰底斯的疆域上将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。
“容身之处什么的，早就没有了。”艾尔对此嗤之以鼻，“要我说，魔法师就该组建一个自由魔法师联盟，然后和兰底斯对抗。”
“说得轻巧。那可是一整个王国，除了萨尔维吉斯，还有无数的城邦，还有最大最森严的王城，仅仅凭这些魔法师如何对抗。”一个长发、穿绸衣的年轻魔法师说。这位魔法师眼神温润，金色的长发富有光泽，身上还有清淡的香水味，一看便知一直为贵族工作，不曾体验过自由魔法师的美好与痛苦。
自由魔法师身上，都有着荒野的气息。
“那么你就成为兰底斯的狗好了。穿着精致的小棉袄，顺着主人的意愿吠叫。”另一人冷冷地说。
那名长发魔法师涨红了脸，却没有再回击。
“柯蒂斯说得有道理。兰底斯不是那么好对抗的。”伊卡诺说。
其他魔法师望着他，似乎在等他论断。
“但是也不一定只有我们的力量。”伊卡诺望着水晶球，抬起头，扫过全场，“自由魔法师联盟一定会有。想要与兰底斯对立的，也不止我们而已。”
“雇佣骑士团？”艾尔问。
“……严格来说，骑士团与兰底斯并没有太大的利益冲突。”
“可你在这里。所以伊万一定会和我们一起的。”艾尔说。
伊卡诺没有回答，继续说：“其他城邦，北方依旧在和兰底斯作战，但情况不容乐观。北境森林的居民很执着，但他们……与世无争，不可能和我们结盟。”
“所谓的巨神，真见鬼。”小羊角胡说。
“东北的道尔顿森林住着迁移过去的精灵——”
“不要说结盟了，我们自己连森林找都找不到。”艾尔说。
“而西方，兰底斯是从西方一路攻打而来，所以那边是他们的根基。”伊卡诺继续说。
“那么就只剩下东南了。”艾尔接道。
“东南的城邦很早就归顺了兰底斯。但因为不太惹事，和兰底斯的关系一直比较松散，兰底斯在那里也没有太多的驻兵，关系基本仅限于每年的供奉，和参与王城的重大祭礼。”伊卡诺在水晶球上显示出了东南的景象，穿过沙漠，就是广阔的草原，然后是崎岖的山地与茂密的森林，城邦散落其间。
“但是地形崎岖，城邦间的关系也很松散。这是好事，也是坏事。”伊卡诺说。
“至少我们过去，不太容易被发现。”长发魔法师说。
“你也要一起吗？”刚才与之针锋相对的人嘲讽地说。
长发魔法师不明白对方的敌意何来，微恼地扫了对方一眼。
“丹尼斯。”艾尔不满地说，“你没有必要这样。”
名为丹尼斯的黑发年轻人有一身强健的肌肉，在魔法师中很不寻常。他耸耸肩。
“便于隐藏。是的。”伊卡诺继续说，“目前东南是最好的选择。在整个东南城邦中，我们还可以做出一些选择。”
“启程之日？”艾尔对此迫不及待。
原本窃窃私语，或者针锋相对的魔法师们都停了下来。所有人都看向伊卡诺，等待他做出决断。
“今晚。”
钟摆有节奏地摆动着，一下一下，仿佛世界上任何事情都不能影响它，它将永远公正地摆动下去。
在钟敲响两下的时候，魔法师们将会醒来，他们会带着打包好的为数不多的行李结成隐秘的队伍，离开萨尔维吉斯。
秒针嚓嚓走动，分针缓慢移动，时针仿佛静止。分针越来越逼近顶端，时针几乎已经指到了数字二。
钟摆的摆动戛然而止。一柄刀劈裂了钟表，它从墙上落下，被一只手抓住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。
凌晨两点已经过了。
伊卡诺在黑暗里睁开眼，意识到计划出了问题。
他立刻唤醒所有的魔法师。其实今晚，魔法师们并没有打算入睡，他们陷入沉睡，是其他人有意为之。
就在他们的会议之后。
等所有的魔法师醒来，他们立刻意识到他们所在的房屋已经被包围了。全部的魔法师分布在大约三四个房屋中，都离城门很近。
魔法师们聚集在了门口。伊卡诺凝神谛听，与他们隔着一扇薄薄的门，便是萨尔维吉斯武装强劲的军队。
“隐身突围。”伊卡诺说。他话音未落，一粒子弹就从窗中射了进来，打在墙上的挂画上，画中人的头部爆开，紧接着，更多的子弹一路向他们扫来。
爆炸声也陆续传来。房屋被震得微颤。看来他们甚至不打算活捉，哪怕把魔法师们埋在房屋的废墟下也可以。
“他们怎么会出动这么多的力量！这简直是萨尔维吉斯全城的军队！”艾尔躲过一处爆炸，嘶吼。
“有人泄露了计划。现在……按照原计划，去南城门！”伊卡诺撞开门扇，用木板抵挡爆炸的冲击波，蓝光在他周身泛起，挡住了接下来的子弹与爆炸，他挥动手臂，无形的刀在刀枪并持的军队中划出一条血路。
他们身后，爆炸源源不断袭来，整条路都被映成了红色，是火光，也是血光。
